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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百五十三一念劫起(2 / 2)


  她刻意模糊了他对时间的感知,让闭门不出的他不知道自己的“病”漫长却稳定得诡异。

  宫外纷扰被她挡在门外,他还以为现在是八月底。

  休沐又不是没有折子,但他知道她非得陪他到他昏睡的时候才肯离开。多劝无益,他也想多看她几眼。

  可是抱定死志之后,居然不知道要在这最后留给自己的时间里,应该和她说上些什么。

  魏怀恩瞧着他沉默着把目光落在她身着的龙袍上,会错了他的意,随手脱下衣袍扔到一边,挤到萧齐被窝里亲亲热热地环住了他。

  “想要我陪你就直说呀,你的衣襟怎么拉这么紧,不会不舒服吗?”

  萧齐其实在上午时趁着宫人松懈,不顾她的要求偷偷到庭院里转了一圈,当然不可能领口大敞。但是如果让她起了疑心追究起来,又要训他一通。

  于是他拍了拍她乱动的手,板起脸先训起她来:

  “陛下,青天白日的,请您自重。”

  魏怀恩现在是真心实意的靠在他身边笑出声来,她的萧齐就是她的宝贝,几句话就能让她在前朝积聚的郁气消弭无形。

  她怎么能不留住他呢?

  真做了皇帝才知道任何一点鲜活感情都不被允许,她只能成为继永和帝之后的又一个无心之人。但她不愿,她偏偏要和封住魂魄的壳子争斗,非得留一个气口喘息才行。

  做皇帝确实不能随心所欲,可她就要这一个人陪着他,居然已经是奢侈,已经是昏庸。

  既然她兢兢业业达成的过往政绩都会因为这次的偏心一笔勾销,既然他们不把她当个人看,那她要那虚名做什么?要万全之策做什么?

  她就剩这最后一点爱,他们也要她舍弃,就为了战火不会烧到京畿,就为了他们以后还能和她的新政做对。

  他们凭什么要她来遮风挡雨?

  她自己呢?

  “我不管,今天朕就要做昏君,你要抗命吗?把手拿开……”

  萧齐护在胸前的手被她左右拍开,一只柔荑灵巧地探进他的衣襟,覆上了他温热的肌肤。

  手下肌理分明又随着心跳震颤不已的胸膛手感妙极,她干脆把他的上衣完全扯开,整个人贴上去之后才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给个神仙也不换啊……好舒服。”

  整个过程中,萧齐只是在一开始欲拒还迎地躲了躲,接下来便摊开双臂任由她胡闹。

  他甩掉袖子,如她所愿赤着上身,却用被子把她一同盖住。

  虽然宫人不会轻易进来打扰,可他自持惯了,即便是窗格中漏下的阳光也能让他难为情。

  她不可能对一个病人要求什么,但是让他赧然的是,她明知道他不会有什么感觉,却还是孜孜不倦地撩拨他这副残缺身体。

  她捏了捏他,有点疼又有点痒。那双温暖的手在他身上逡巡,偶尔他没有喉结的脖颈也会被她咬上一小口。

  这些刺激不会和他的残缺建立联结,却沿着血脉经络回到他的心房,热烈得让他心悸。

  就好像她不在乎他不是男人,只要是他,她就会喜爱。

  无关欲望,只想贴近。

  “怀恩……该用午膳了。”

  萧齐身上被她摸得发热,终于忍不住抬手,想要推她肩膀。

  可她埋在他颈窝磨蹭着嘟囔:

  “我不,我不要起来,我就要当昏君,要在你床上躺一整天,躺一辈子……”

  萧齐的手颤了颤,没有再推开她,而是蒙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庆幸她现在看不见他的动作,让他能把苦涩压回眼底。

  他哪还有一辈子可以许诺。

  只有他的主子,他的殿下,他的陛下才会让他想要去活,也愿意赴死。

  她最近越来越腻他,就是因为他命不久矣所以想要补偿他吗?

  不必这样的,他何德何能,值得一国之君撇下政务来讨他欢喜?

  就最后给他一日,就到金乌西沉,就让他和她平平淡淡地共度最后的时光,再让他用这条烂命滋养她太平江山。

  “不过确实到时辰了,朕这就叫他们传膳,别饿着我的心肝儿。”

  魏怀恩把心里话借着耍赖说出了口,如同枷锁落地一样快活地像只雀鸟,蹦蹦跳跳地去到门口吩咐了听差的宫人,又三步并作两步跳上他的床榻。

  “阿齐要是累了,就睡一小会吧,我等下叫你。”

  做了皇帝没什么空闲,这些日子她刻意放纵了自己,让人搜罗了不少她从前最爱用来打发时间的风物志怪集,此时正好接着昨天没看完的那本继续看。

  “嗯……”

  萧齐还精神着,但依了她的话眯起了眼睛,假装小憩,实则偷眼看她侧颜。

  她真美啊。

  皮肉精致,肌骨莹润,连翘起的几根发丝都只会增添她的灵动,更别提她眼角眉梢溢出的惑人风流,只有在他面前时才会这样自在轻松,让容色绽放十分,半分君王威压都不见。

  萧齐想起见她的第一眼。

  深宫中奴才的命不算什么,他见过有犯了过错却妄图向别的主子讨命的宫人,垂死之际的求饶也不会让那些贵人们有一丝动容,连挣扎都让他们厌恶。

  他曾经告诫过自己,真到死罪临头的时候,就慨然接受,别做那扭曲姿态,如蛆虫般猥琐。

  反正也不会改变命运,至少别做一个下了地府还要被父亲再说教叱骂的可怜鬼。

  但她真美。

  美到他快要熄灭的求生之火因为她的存在而爆燃成灾,让他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就摒弃了所有信念,只想求她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转。

  牡丹花下死,即使她不在意他的命,他也愿意做她脚下泥。

  可是她真的救了他,即使对她而言简单得不足挂心。

  哪怕她的淡漠都那么美。

  所以他太想让她记住他了,甚至忘了自己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就又赌上性命,敢去拉拽她的裙摆。

  他手上被拖拽出的细小伤口在她的重瓣朱红纱裙边缘点上了一抹真实的血红,那时他的感官敏锐得恐怖,把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刻在了脑海里。

  就像现在这样,生怕错过一点,就会抱着遗憾死亡。

  她问过他为何爱她。

  他的回答是中规中矩的: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其实她不在乎他的回答,因为她骄傲又自负,生来就是造化宠儿,谁不爱她才是怪事。

  但他还是觉得,他若是回答爱她的皮相,是种僭越,所以说谎。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是因为这个理由太过庸俗,才让他不敢说出口。

  但她也爱他的皮相,他却激动万分,受宠若惊。

  因为她的爱,是从他这个卑贱之人身上,挑剔出了这张脸来爱。那证明他不是烂泥,他自然欢喜。

  可是他爱上的这张脸只是她最浅薄的一层光晕,却是在尘埃中挣扎的他唯一能看到的美好。

  从此销魂蚀骨,寤寐难忘。

  他的爱虽然肇始于皮相,但是对他来说就已经是一眼万年的情深义重。所以他不愿被任何人知道这一点,因为他怕被轻视,怕被嗤笑。

  她的美是太监配欣赏的吗?都不用别人,光他自己就能把自己骂得体无完肤。

  但是一路走到最后,却只有她的美始终让他情思柔软,一见忘忧。

  不过他如今终于愿意承认自己的庸俗,谁让他的爱人是无心无情的帝王,心思深不可测也不能测,只有她的脸才是他唯一能放心迷恋的不变。

  她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