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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燕第67节(2 / 2)


  徐墨怀知晓了这件事,本想安慰苏燕几句,却见她面上并未流露太多悲痛,那张脸上的表情甚至称得上麻木。

  “人皆有一死,你也不必太过伤怀,张侍人年纪到了,我会命人厚葬他。”

  苏燕听到他的话,点头道:“我知道,你不必说这些。”

  她连哭都没有,反而让徐墨怀感到一丝不适应,好似眼前的人已经不是她了。

  苏燕和顺乖巧,不再反抗忤逆,而这几年的安分守己也能看出来,她的确没有再逃走的企图。可今日的苏燕,与从前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

  徐墨怀忽然有些感慨道:“这几年你变了很多。”

  苏燕眉眼微微弯起,笑了笑,说道:“难道我变了,陛下不再喜爱我了吗?“

  苏燕一直没有问过这个问题,她也能看出徐墨怀竭力避开从前种种,似乎只要不再提及,那些令人不堪的过往便不存在。

  她已经不是小山村里的一腔热忱的农妇,她学会了读书写字,学会看人的脸色说话,宫里的规矩她也都学会了,按理说她与从前已经是判若两人,成了徐墨怀最满意的模样才是。

  徐墨怀走近,将她揽到怀里拍了拍,说道:“不要胡思乱想,我何时不喜爱你了。”

  苏燕仰起脸,目光越过他,去看窗外那棵海棠树上的鸟。

  人都会变,倘若她已经不是从来的模样,徐墨怀又在喜爱着什么。将山野里的野花强行栽种到自己的林苑,将燕鸟折断羽翼关在笼子里,最后野花枯萎,燕鸟奄奄一息,他真的还会始终如一吗?总有一日,他会发现一切都变了,而他还有更多需要关注的事物,所谓野花,不过是他这壮阔繁华的一生中,最无关紧要的一抹艳色,迟早会随着时间变得黯淡。

  苏燕挣扎浮沉的一生,在徐墨怀这样的君王眼里,不过是轻如鸿毛的存在,只要动动手指,便能用喜爱的名义碾个粉碎。

  她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

  张大夫离去一阵子后,苏燕时常捧着自己碎裂的玉镯发呆,徐墨怀看不过去,命人去寻了一副极其相似的镯子回来,又将摔碎的玉镯拿去让工匠修复,即便如此,后来也不见苏燕再戴过任何镯子。

  徐成瑾拜别太傅回到含象殿,正好瞧见苏燕站在回廊处与人说话,不等他走近,就看见苏燕将一个笼子打开,将里面的鸟给放了出去。

  “阿娘这是做什么?”

  “你父皇见我总瞧着树上的鸟,以为我是喜欢,让人送了两只画眉给我。”苏燕说起这件事,不禁苦笑了一声,摇头道:“他当真是半点不懂我的意思。”

  徐成瑾疑惑道:“那阿娘喜欢什么?”

  苏燕俯身揉了揉徐成瑾的脑袋,笑道:“阿娘最喜欢阿瑾,只要有你在,阿娘哪也不会去。”

  等徐墨怀来了含象殿,才知道苏燕将两只画眉给放了,他也没有什么不满,点了点头便将此事揭过。

  “你怎么来了?”苏燕梳好了发髻,扭头看向他。“我正要出去。”

  徐墨怀拿起徐成瑾放在书案上的课业查看,随口问道:“要去哪儿?”

  她站起身朝着殿外走去:“去见张大夫,昨日侍者说他咳得厉害,一直念叨着要见我一面……”

  徐墨怀翻阅纸张的手忽然一僵,抬起眼看向苏燕的脸,确认她的表情上没有一丝戏弄。

  直到苏燕要朝着殿外走的时候,他捏了捏眉心,几步走去将她拉住,欲言又止地盯着她。

  “怎么了?”

  徐墨怀宁愿相信是她说错了话。

  “你方才说要去见谁?”

  苏燕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说道:“张大夫病重,我要去见他一面,你这是做什么?”

  徐墨怀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呼吸不由变得沉重。

  徐成瑾站在殿门前,疑惑道:“阿娘,张侍人已经不在了。”

  第96章

  苏燕不解地看着徐成瑾,好一会儿了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她睁大眼,愕然道:“何时的事?”

  徐墨怀面色凝重,紧盯着苏燕的脸,说道:“燕娘,张大夫已经走了有一阵子,是你亲自操办的丧事。”

  苏燕的反应看上去比他们还要大,一点也不相信徐墨怀说的话,直到徐成瑾也反复强调,说她的确是记错了,苏燕这才相信是自己的问题。

  徐墨怀叫来了医师,医师看不出苏燕有何不适,她身子一切安好,唯独精神恍惚,依旧沉浸在张大夫去世的哀痛中走不出来。

  徐墨怀不放心她如今的模样,平日里会时常去陪伴她,连同徐成瑾也乖巧了许多,再不让苏燕担心。接下来的日子,苏燕并无任何古怪,甚至比起从前要更为活泼了些,时常拉着徐成瑾的手去马场,见到徐墨怀会主动迎上前。

  然而她身上依然有着令徐墨怀说不上的古怪感,直到某一日午后,尚衣局送了新的衣料供苏燕挑选,她想了好一会儿,突然朝着庭中喊道:“碧荷……碧荷你进来,帮我挑个料子。”

  徐墨怀放下手上的书,直直地朝着苏燕看过去,她疑惑地眨了眨眼,问道:“看我做什么?”

  一瞬间,他心上仿佛覆了层冰霜,让他四肢百骸都蔓延了寒气。一股浓浓的无措如浪潮一般将他裹挟,让他生出一种被上天戏弄的无可奈何来。

  渐渐地,苏燕对于身边人和事的记忆越来越混乱,宫里开始有人说她是疯了,徐墨怀却只说她生了病,不许任何一个人说她是发疯。

  她记不得碧荷已经出宫很久了,时常当做张大夫尚在人世,带着人去寻找张大夫,即便有人提醒过她张大夫与碧荷都不在了,下一次她还是会忘记。尚药局的医师说苏燕是心病,让她时常出去走走,也好将这些事放下。

  徐墨怀去含象殿的次数越发频繁,到最后连政务都是在苏燕身边处理完,以免她又出了什么乱子。然而苏燕除了记不清人和事以外,其他的一切都格外听话。

  庭中落了雪,天地一片苍茫。徐墨怀从半开的小窗看出去,正好能看到蹲在雪地里堆雪人的苏燕,兔毛斗篷裹着她的脸颊,鼻尖被冻得发红。

  徐墨怀起身走出殿门,无奈道:“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便不觉着冷吗?”

  苏燕捧着一团雪,说话间有热气隐约,眼眸显得透亮明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