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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2 / 2)


  时琉怔怔望着,从时鼎天手里垂下的无形长鞭。

  电闪雷鸣,一点余波都足够叫她痛彻骨髓。可她听见了,时鼎天说的,是神魂轮回。

  也就是说,死在这长鞭下,就是神魂具碎,不入轮回。

  她的父亲。

  她生身的时家。

  她曾夜夜企盼的家人……

  他不但要她死,还要拘她神魂、断她轮回?

  时琉低头,她忽然想笑了,脑海里也就忽然想起那个白衣少年站在幽冥血色的穹顶下,肆意地笑,却眼神冷漠地与她说。

  这世上只有两种人,畏我者,想杀我者。

  他说这句话时,也像她现在这般绝望心死么。

  时琉好奇地想着,就低着头,学他轻声笑了起来。

  她学得不好。

  惹时鼎天额上青筋绷起,随他甩手,一道隔绝声音和神识探查的结界轰然落下,将两人与时家耆老相隔。

  “时琉!我不管你对时家有多少仇怨!这件事事关苍生、事关凡界幽冥无数人的生死!你今日不说,我时鼎天就算亲手弑杀至亲、也绝不会对你有一丝纵容顾忌!”

  “…纵容,顾忌,至亲?”

  女孩轻声念着,因为缺水和失血让她眼前昏黑,声音也涩哑,可她还是强撑着仰起头:“这些东西,您什么时候,对我有过一丝呢?”

  “!”

  暴怒起伏下,时鼎天面色慢慢沉冷如铁:“是,我时家自然没有为虎作伥的至亲——那个魔头不会救你,也救不了你——即便如此,你也要护他到底?宁可神魂俱碎?”

  “……”

  时琉阖上眼,几息后,她轻轻哼起碎轻的歌来。

  那是首童谣。

  它流传在凡界最北的疆域,幼时照顾她的第一位使婆奶奶,总是在她哭着找父亲母亲的夜里,一边轻轻拍着她背脊,一边低声哼唱给她听。

  她曾那么渴望的,父亲母亲。

  时琉低低唱着。

  断断续续。

  碎不成音。

  “好,好!来人!”

  时鼎天一挥手,碎了那隔音结界,震颤着手将鞭子甩在快步上来的时家子弟怀里。

  “打!打到她说为止!!”

  ……

  ……

  那是时琉生命里最漫长的一夜。

  生复死,死复生。

  当疼痛和折磨重复太多遍,人的意识也会麻木,就好像神魂已经飘离躯体,只是停在上空,漠然注视着下面被绑缚在刑架上、疼得死去活来还要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吭声的少女。

  不知多久过去。

  幽冥夜里的血空终于降临。

  石室中那些嘈杂琐碎,难以辨认的声音都已远去,时琉耳中的嗡鸣也渐渐消止。

  神魂虚弱将碎的少女仰头,望见了石室对着的石窗。

  比鬼狱的窗稍大些,一轮清幽血色的月,疏远而静默地挂在夜穹中。

  这大约是她在这人间的最后一夜。

  她没有死在孤寂清冷的鬼狱,没有死在罪不可恕的祸世魔头手里。

  她死在锦簇人间,死于至亲。

  早知,早知。

  早知这人间。

  不来也罢。

  ……

  月光透过鬼狱碗口大的窗,殷殷地红。

  最尽头的小牢房里,石榻上,此刻正躺着个安然入睡的少女。

  她呼吸很轻,面容恬静,嘴角还微微翘着。

  像在一场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