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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晌贪欢第45节(2 / 2)


  尤其是温行云这样身居高位,脾气古怪,又很有本事的人,左右与他交谈,无不小心翼翼,生怕触了他看不见的霉头。若非他主动问起,他们绝不会告诉他,今晚月色好不好。

  他搂着昏迷的钟晚晴发怔,凉风像顽童的手,捉起她的香丝扫着他的脸。说不清是什么香,以酒香为主,夹杂着草木芬芳,清冽怡神,独一无二。

  鬼母说她贪财粗鄙,但在温行云想来,她是诗中山鬼那样的美人,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

  世人眼中的礼义廉耻,怎么困得住她的灵魂。

  琼林蜂纷纷散去,韦老七等人急忙逃命,温行云展开银扇,向着韦老七掷出。银扇飞旋,化作一团炫目的银光,切断了韦老七的脖颈,去势一转,飞向其他人。

  韦老七的头颅斜飞出去,身子还在跑,跑了七八丈远,才坠入湖中。扑通扑通,其他人也纷纷落水,溅起一连串的水花。浪头一翻,便看不出血色了。

  这伙巨盗皆成了鱼食。

  温行云抱着钟晚晴上了车,火速赶回澹云阁,让巩真人来疗伤。巩真人是个精通医术的散修,常年在澹云阁做客,进屋见温行云攒眉坐在床边,握着帐子里伸出来的一只手。

  纤纤如玉,俨然是女人的手。

  温行云听见他来了,方才松开手,让他切脉。

  巩真人感觉此女体内没有一丝灵力,心道稀罕,这分明是个凡人,门不当户不对,就算生得倾国绝色,温行云又看不见,怎会如此在意?

  “温阁主,这位姑娘似乎是被掌力重伤,身子又弱,我开几贴药,先慢慢吃着,等身子好些了再换药。”

  温行云点点头,心中虽然疑惑钟晚晴为何法力尽失,却没有对巩真人说。

  次日阴雨绵绵,屋里药香满阗,温行云拿着一卷书坐在榻上。下雨时,他喜欢开着窗,侍女便去开窗,不想被他斥道:“没看见屋里有病人,受不得风?”

  侍女刚给床上的病人擦过脸,自然知道有这么个人,只是温行云对女人一向很冷淡,或许是因为女人的利器——美貌,在他面前毫无作用。

  他这份怜香惜玉着实来得突然,侍女措手不及,连忙告罪,又把窗牖关好,转身见床上的病人睁了眼,看着这边。

  侍女正要言语,钟晚晴竖起食指,挡在唇前。侍女看看温行云,踌躇片刻,没有作声。

  雨脚踩在屋檐上,淅淅沥沥,点点滴滴,融合汇聚,骨碌碌滑落,落在石阶上,啪嗒啪嗒。雨丝风片抽打着窗外的蕉叶,地上的瑶草,又是不一样的声响。

  池塘里雨落成花,雨让这个黑暗的世界变得生动,所以温行云喜欢下雨。

  他在雨声中神情柔和,像一汪澹澹的水,笼在叆叇云烟中,美得朦胧。

  钟晚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放下书,起身走过来,在床边坐下,道:“醒了?”

  钟晚晴诧异道:“你怎么知道的?”

  温行云笑道:“被人盯着,是有感觉的。”

  钟晚晴眨了眨眼,道:“我走到哪里,都被人盯着,我怎么没感觉?”

  温行云道:“因为你并不在意他们。”

  这话倒像是说他在意她,她弯起唇角,目光从他的脸庞往下溜,被腰间的玉佩吸引住。莹润白透的一块,雕的是梅花鸂鶒,刀工精细,衬着佛头青的暗花绸缎,十分雅致,之前没见他戴过,想必值不少钱。

  温行云道:“你感觉怎样?可有哪里不舒服?”

  钟晚晴摇头道:“没有,就是有点饿。”

  温行云道:“想吃什么?”

  钟晚晴眼珠子转了转,道:“苏州阊门外有一家周记面馆,爆鱼面做得极好,我想吃那个。”

  温行云笑道:“什么样的爆鱼面,让你巴巴地惦记着,我也尝尝。”便吩咐侍女:“叫人去苏州阊门外的周记面馆买两碗爆鱼面来。”

  侍女答应了,走出来,心里嘀咕道:厨房里现成的山珍海味不吃,偏要吃苏州的面,明摆着折腾人。还有这阁主,平日不吃鱼的人,今日也不知发什么疯,跟着吃起来。这哪里是病人,明明是妖精!

  “钟姑娘,你的法力是怎么回事?”

  妖精长叹一声,黯然道:“这是我年少时修炼不慎,走火入魔落下的毛病。每逢月圆之夜,便会法力尽失,后来经名医调治,不怎么犯了。孰料昨晚背运得很,赌场上输钱不算,打架时又犯了这个毛病,真是天妒红颜啊。”

  温行云将这番话在心里掂了掂,十有八九是假的,口吻却很怜惜,道:“知道自己可能犯病,你还来救我,傻不傻?”

  钟晚晴道:“温阁主,你勿要多想,我救你,只是因为我欠你的情。”

  温行云笑了笑,道:“你怎么知道韦老七等人在洞庭湖伏击我?”

  钟晚晴便将在赌坊遇见那名黑汉子,尾随他至洞府,听见这个计划的经过说了一遍。

  温行云点点头,道:“如此巧合,想是缘分使然。”

  钟晚晴道:“阁主财大招贼,到处都是算计你的人,被我撞上,也不算很巧。”

  她不愿承认他们之间的缘分,将救他的动机归结为简单的报答,似乎是怕他缠住她,急于撇清关系。

  温行云垂首默然片刻,道:“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因我受伤,如今外面都在找掬月教,你这样出去太危险,留在这里,养好身子再走,行么?”

  钟晚晴不作声,伸手去摸他的玉佩,质地温润细腻,果然是好东西。

  温行云按住她的手,摘下玉佩,放在她手心里,道:“这是护身的法宝,喜欢便拿去玩罢。”

  钟晚晴也不推辞,把玩一回,道:“这个应该很贵罢?”

  温行云伸手抚上她的云鬓,唇角泛开清浅的笑意,道:“与你相比,一文不值。”

  无论多么甜腻的情话,他总能说得真挚动人,这便是盲人的好处,看不见,便没有好色的嫌疑,他若喜欢你,一定是喜欢你的灵魂。

  这对钟晚晴来说,是莫大的认可,因为她靓艳的皮囊并不是独一无二的。

  她看着他,黑如点漆的眸中怀疑,戒备,悸动,种种情愫纠缠,好似深埋地下的根须,剪不断,理还乱。